当地时间6月9日,欧洲央行公布利率决议,维持三大关键利率不变。同时决定自7月1日起终止其资产购买计划下的净资产购买,计划在7月的货币政策会议上将关键利率上调25个基点,并在9月再次加息。
这意味着,若欧洲央行如期在今年7月上调利率,这将是其十年来的首次加息。受消息影响,6月9-10日,欧洲股市连续下跌。上周最后一个交易日(10日),德国DAX30指数下跌3.08%,法国CAC40指数下跌2.69%。同时,欧元兑美元一度走高至1.07关口以上,11日下午回落至1.05左右。
此番释放“鹰派”加息信号背后,是欧元区日益明显的高通胀。5月31日,欧元区公布的数据显示,欧元区5月调和CPI初值同比上升8.1%,高于彭博经济学家预期的7.8%,再次刷新历史新高。
利率决议上,欧洲央行维持三大关键利率不变。目前主要再融资利率、边际借贷利率和存款机制利率分别在0.00%、0.25%和-0.50%,符合市场预期。而在欧洲通胀数据已经“爆表”的情况下,对于欧洲央行自2012年来首次释放加息信号,市场同样不意外。
数据显示,欧元区5月调和CPI初值同比上升8.1%,通胀何以“高烧”至此?安邦智库宏观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魏宏旭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和美国的情况类似,欧洲通胀高企既有长期的结构性因素,也有短期的供需失衡,包括俄乌冲突带来的能源、食品价格上涨,供应链扭曲和疫情后需求回升带来的失衡,另外,绿色能源转型和产业链重构导致的成本上升也是通胀抬头的影响因素。”
目前,欧洲央行已基本“定调”7月份将加25个基点。但值得注意的是,9月扩大加息幅度的可能性依然存在。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表示,如果9月份对2024年的通胀率预测仍为当前水平或更高,那么届时加息幅度将可能超过25个基点。
一切将以通胀为依据。根据欧洲央行最新预测,2022年通胀率将为6.8%,2023年为3.5%,2024年为2.1%。不包括能源和食品的通货膨胀率将分别为3.3%,2.8%和2.3%。所有数值,都高于其2%的通胀目标。
丁纯向记者指出,一般来讲,正常年份,欧洲央行对于通胀其实是严加管控的,一般严守2%的上限。“因为作为众多国家组成的欧元区央行,它不是最后贷款人,放任通胀无疑会产生道德风险和产生负面的再分配效应。但自欧债危机以来直至新冠疫情肆虐一直不振的经济状况,令其不得不实施包括量宽、负利率在内的手段刺激经济,激发复苏潜力。”
在外部环境压力之下,加息能否有效缓解通胀仍有待揭晓。魏宏旭认为,货币政策收紧会对缓解通胀飙升具有一定影响,可遏制其进一步上升。但一些供应端的问题并不能完全靠货币政策解决,也就是说通胀可能在相当长时间内高于2%的目标。
“当然,欧洲央行如果加快加息和缩表的节奏,会对需求带来很大的扼制作用,这应该可以推动通胀的回归,但对经济伤害很大,可能带来负增长。这实际上表明,欧洲央行可能需要在解决通胀问题的同时,需要兼顾其他问题,如保持经济、就业增长的问题。”魏宏旭补充道。关于缩表,欧洲央行在声明中并没有提及。
值得指出的是,为给加息铺路,欧洲央行决定自2022年7月1日起终止资产购买计划(APP)的净资产购买。至于紧急抗疫购债计划(PEPP),欧洲央行打算将根据该计划购买的到期证券的本金再投资到至少2024年底。此前, 欧洲央行已宣布于2022年3月底停止根据PEPP购买净资产。
另外,有记者向拉加德提问了中性利率的问题,拉加德对此回答称,“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生产力、人口统计和其他因素,中性利率已经下降,但它的确切位置,我们决定不在本次会议上讨论。”
市场的焦点还在于,加息是否会加重某些成员国的主权债务危机风险?
遥想2009年底,希腊政府公布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分别达到12.7%和113%,直接掀开了欧洲债务危机的序幕。
如今的数据同样不容乐观,甚至更甚。欧盟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欧盟政府债务占GDP比重为88.1%,欧元区政府债务率为95.6%。成员国中,2020年底希腊政府公共债务存量高达3740亿欧元,债务水平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超过200%,2021年降为197.1%。
丁纯指出,目前欧元区和部分成员国的债务占比,与《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欧元区各国政府公共债务不得超过GDP的60%来比较的话,已经超出了很多,与欧债危机期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专家们看来,目前境况下欧债危机再现的可能性并不太大。丁纯认为,欧债危机时,经济问题主要在金融体系上,即金融机构的债务变成了公共债务,公共债务达到一定程度后,市场产生了违约预期,希腊等出现了退区风险。如今尽管某些国家的债务指标很高,但情况有别。
“首先,从机制上讲,欧债危机之后欧洲建立了银行业联盟和资本联盟等机制,实际上在试图弥补当时所暴露出来的漏洞;其次,疫情期间欧洲‘下一代欧盟’复兴计划等一定程度上也探索了某种共同财政合作路径。我认为借助这些机制与合作,如各国能继续在共同抗疫和援乌背景下达成共识,尽管公共债务率高,应不会重蹈欧债危机覆辙。”丁纯称。
提升利率固然会提高其利息支出,使某些欧洲国家的债务风险增大,但魏宏旭同样认为不必过于担心。他认为:“欧洲央行和欧盟对于处理主权债务问题的机制和做法相对较为成熟,不仅有相应的预算约束,也有稳定基金等安排,再次出现主权债务危机的可能性并不大。另外,必要时欧洲央行还可以调整缩表的节奏,为市场提供必要的流动性。”
数据显示,欧元区一季度季调后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5.4%,环比增长0.6%,与5月中旬发布的预估值相比均有明显上调。
在魏宏旭看来,虽然欧元区一季度经济增长进行了调整,终值比预期的要好,“但这些技术性的变化并不会改变对欧元区经济前景的预期。在地缘冲突影响,能源、通胀等问题困扰日益加剧的情况下,欧元区经济增长压力不减,出现滞涨的可能性较大。”
对于接下来的经济增长,欧洲央行似乎也显得信心不足。6月9日,欧洲央行对增长预测作出了显著下调,将2022年和2023年GDP预期分别下调至2.8%和2.1%,2024年GDP预期略微上调至2.1%。在欧洲央行3月会议上,当时的GDP预测值分别为3.7%、2.8%和1.6%。
利好因素不是不存在。比如劳动力市场,欧元区第一季度季调后就业人数环比增长0.6%,预期0.5%;同比增长2.9%,预期2.6%。拉加德在9日的声明中表示,4 月份失业率保持在 6.8% 的历史低位,许多部门的职位空缺表明对劳动力的需求强劲。
丁纯向记者指出,“一方面,随着疫情告一段落,生产逐渐恢复,我们看到现在欧洲劳动力市场情况较好,失业率也处在相对低位,毫无疑问将拉动工资上涨。同时随着疫情受控、疫苗普及,短期来讲,疫情所遏制的需求可能会有一定的报复性释放。但另一方面,疫情破坏的产业供应链断裂问题继续存在,俄乌冲突也造成能源和粮食等大宗商品的供需及高通胀问题也很突出。”
在这种情况下,欧洲要实现各国较平衡的经济复苏,包括解决欧债危机以来长期的经济不振,丁纯认为还需要考虑多个因素,包括俄乌冲突、世界经济、抗疫形势以及产业链对供需的影响等。
“假如疫情带来的供应链问题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欧洲本身的生产消费又能及时跟上的话,即便经济增长率比较低,但也不至于造成滞涨。”丁纯指出,这一过程存在较多变数,既有长期结构性问题,也有短期问题。此外,相关货币政策的实施情况也很重要,具体要看欧央行能否审时度势、相关环境能否配合。
是否会面临碎片化风险,则是欧洲央行需要回答并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此前欧洲央行执委帕内塔曾称,解决金融碎片化风险是欧元区货币政策正常运行的核心。在当天的记者会上,碎片化问题也被多次提问。拉加德在回答时强调,如有必要将启用现存工具或者新工具,确保碎片化不会妨碍政策传导。
魏宏旭分析道,“欧洲金融市场出现碎片化的问题,本质上是欧元区本身的多元化特点所决定的,主要还是由欧盟或者欧元区内部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所导致,从机制上说,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与各成员国相对独立的财政政策也使金融市场有出现碎片化的可能性。”
据魏宏旭观察,目前来看,欧洲金融市场碎片化还没有明显的表现,“高通胀将这一问题掩盖了”。但其中有两个因素需要注意,“一个是英国脱欧之后,欧元区失去了一个主要的国际金融中心,也就失去了一个实现跨市场流动的平台,而如今无论是法兰克福、巴黎、慕尼黑等都难以承担起整个欧元区统一市场的作用。另一个是目前欧洲本身政治、经济分化较为严重,这实际上也会带来不同金融市场的分化。”
“这也是为什么欧洲央行需要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即渐进式加息的方式,以最大限度照顾不同成员国的利益。”魏宏旭表示。
对于欧元区而言,“鹰”乐已然奏响,7月货币政策会议也很快到来。至于加息后通胀问题能得到多大程度的解决;在9月,“鹰”声是否会更加嘹亮,加息步伐是否会逐渐加大;2022年全年,欧元区又能实现多少GDP增长?这些吸引着全球投资者注意力的问题,都将很快有答案。